“南，坐过去吃饭吧，我来玩会儿主机”
季南站起来挪了位置给姐姐，端了餐盘坐到了旁边拿起勺子开始细嚼慢咽
姐姐瞟了一眼两间屋子里上网的人数，就点开了总机桌面上的斗地主，一边玩儿一边对季南说：今晚回家睡吧，妈又打电话问你了
季南咽完嘴里的菜，放下勺子用拇指摩挲着食指指腹说道：不是前几天才回去了一趟吗？妈也爱答不理，忙着她的菜园子
姐姐无奈道：“哎呀，妈妈就是担心你”说完又朝餐盘指了指继续说道：“哎，你别停，赶紧吃，都吃掉，妈总跟我抱怨说在我这儿把你折腾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季南微微一怔，继续拾起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块儿香肠，以此克制鼻腔似要扩散的酸涩，也没再说话……
姐姐和姐夫的网吧正好开在租住的楼里，楼上的住房也是租的，季南的姐夫是个很懂得怎么做生意的男人，可惜好赌，连和季南的姐姐也是在牌桌上认识继而成婚的，让季南全家不甚满意的就是季南的姐姐如花似玉却嫁了这个二婚男，两人连婚礼也没有办就只扯了证，对此季南的妈妈没少在季南耳边念叨，说她不听话，这么廉价就嫁了，什么都没要，连房子都是租的，以后要吃亏等等。可季南无感，毕竟那是姐姐自己的选择，换个角度说，那是她的人生剧本，无论苦乐，家人也无权干涉
晚上轮到夜班网管安子到点来换季南的班
结完点，季南从吧台里走出来揉了揉僵硬的肩颈，交代着里间几台电脑的情况：“安子，19号连着那一遛的三台机，晚上多半又是前儿来包夜的几个小伙子来，待会儿开机时尽量排给上机时间短的客人，给那几位凌晨来包夜的客人空出来啊”
安子打了个响指回道：“收到了，南姐”安子17岁，比季南小两岁，一脸青涩，很俏皮的唤她南姐。在这座小城里，多得是像季南和安子这种过早放弃学业出来打工赚钱的青少年。而季南也因为拒绝补习复考被爸爸骂过：“等你满了十八岁，你就给老子滚出家门，死外面老子都不带管你尸存何处的”
季南又揉了揉膝盖，去了休息室收拾了需要清洗的衣服塞到塑料袋里，又把窗户关紧下了锁再拉上窗帘，套了件天蓝色棉衬衫才提着塑料袋带门出去跟安子打招呼道：“你晚上实在累了记得锁好抽屉再趴睡，我今晚得回家睡”
安子又是一个响指回道“好嘞，南姐注意安全哈”
交代完，季南才走出网吧下了楼，下到一楼游戏大厅时，也正是游戏厅“高朋满座”的时间点，本想跟橙子打个照面再走的，但想起中午被自己扔进垃圾桶的食盒，季南还是迅速抬腿走出了游戏厅旁边的过道，生怕被橙子抓住过问中午的土豆是否吃完
出了楼门，夏夜的暖风裹着夜排挡的烧烤味扑面而来，走过长长的街道，处处是炒锅的声音，食客的交谈声，还有吆喝着让老板搬啤酒的高呼声此起彼伏，季南抬头望了望这人间烟火之上的天空，许是城市灯火太过明亮，连夜空的颜色也看不分明。季南就这样散步似的朝着城郊的方向迈着步子，心里在预估着这个时间点，妈妈是在大姐店里还是在家忙着帮大姐的后厨准备一些佐料，想着想着也快走到环城路的尽头，再往前走一条街就该走一段没有路灯的村路了，季南又拐到一家不认识她的小店，买了一包X娇和一只打火机，这种烟是家乡产的女士烟，随即才走进了那段没有路灯的村道
等远离了环城路口的街灯，季南撕开了烟盒，抽出一只细长点上，微微吸了一口包在嘴里又迅速朝着夜路缓缓吐出，这才迈进夜色里。离开灯火通明的地方，终于可以看见深蓝色的夜空中散布着不少星星，这样的村道也能清晰的听见此起彼伏的虫鸣和偶尔几声犬吠，有一个MP3就好了，就不用在走夜路的时候用这样的方式壮胆了……季南在心里默默想着，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前面是否有人走过来，好及时扔掉手里的香烟，毕竟这条村道上路过的人基本都是认识的邻居，季南生怕自己变成他们茶余饭后议论的“坏姑娘”。好在一路无人。走到一条比较宽敞的岔路口，季南又驻足望了望另一条路通往的方向，那是通向对面那座山坡的路，而季南的爸爸就安睡在那座山的半山腰，墓碑与季南家的宅院隔山遥望。季南张了张嘴，喃喃道：“爸，你真的解脱了吗……”又吸了一口缓缓吐向夜空，季南才收拾起临近决堤的记忆，继续往家走去。这段村道离季南的家并不远，也就十分钟左右的脚程，很快便到了家门口，季南掏出钥匙打开了院子的大门，这座东西两面两层平房环抱南面三层五间主楼的宅院，是大姐夫在季南的爸爸去世后在原来老屋的基础上扩建的，院子里原来的两颗高大的梨树已在房屋扩建中被砍去，院中的绿植也已变成院落中央一个长方形的大花坛和北面院墙边几棵酒杯粗细的桂花树和樱花树，门口的笼子里是大姐夫养的大狼狗飞飞，很聪明，所以听见开门声也只是哼唧几声和用尾巴扑打着铁笼子，季南望了望院子西面的屋门，那边是土灶大厨房，是季南家用来宴请宾客时用的。此时那里亮着灯，还听见几声咳嗽和锅铲在锅里翻炒的声音，南面三层楼的一楼客厅也亮着灯，季南不用思考就知道妈妈定是在西面的厨房忙碌，于是穿过院子走过去
喊道：“妈，你在忙什么呢？”
“南儿回来了吗？吃饭没有”季南的妈妈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问
季南走进厨房，见妈妈在翻炒着一大锅辣椒，灶堂里闪着微微火光，妈妈顶着一头汗被包裹在充斥着辣椒味的厨房里
季南看了一眼厨房紧闭着的窗户，走过去准备开窗，却听妈妈历声阻止：“哎呀，你别去打开，外面田里的耗子不注意就跑进来了，我每次收拾它们都要累半死，你别来给我添乱了”妈妈又呛咳了两声问道：“你吃饭没有，大厨房这边灶也是热的，我给你弄饭吃”
“我吃过了，不饿”季南有点不耐的答道
“吃点嘛，你看你瘦那样儿嘛，身体损坏容易修复难的哦”妈妈一边翻炒着辣椒一边念叨着
“哎呀我不吃，妈，灶堂还需要添柴不”季南放下装衣服的塑料袋，挽袖子准备去帮忙
妈妈：“哎呀不用了，你不吃就去客厅，这边我马上就弄好了的”
季南：“这么呛，你咋不让姐夫回来弄”
妈妈：“你大姐店里忙，你姐夫又要上班，我好手好脚的嘛就能帮一点是一点嘛，一家人嘛”
季南看了一眼妈妈苍老的手，心口隐隐一揪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好坐在灶前的矮凳上看着火光发呆
妈妈赶忙道：“哎呀，喊你过去客厅啊，这里呛得狠，我炒好放那晾着等下再来开机磨粉就是的”
季南站起来看着正在往篮子里盛辣椒的妈妈心疼道：“我来吧，妈”
“哎呀你别在这儿杵着了，说不听的吗？”妈妈有点要发火的意味
季南只好走到厨房门口拎起塑料袋出了厨房，将妈妈忙碌的声音和满屋子的辣椒味丢在了身后
穿过院子进了主楼的客厅，地砖被妈妈擦得很干净，但沙发上满是凌乱的衣物，和一些礼品盒子，零食袋子，想来季南的妈妈这两天又是在忙着菜园子或者别的才没空收拾
沙发边上的矮柜上摆放着一尊木雕镀金的弥勒佛，慈祥的笑望着季南，那是季南爸爸生前手工雕刻打磨的。还有门后摆放着的几张小凳也是爸爸用剩余材料制作的……快要抵不住回忆攻击的季南又立刻提起塑料袋去了东面的楼层，上了二楼的小屋子，关上房门往床上一瘫，手背压着额头跳动的血管才长出一口气用以缓解鼻呛的酸涩
书桌上的塑料闹钟还在滴答滴答跑着秒针，季南闭眼听着，吸顶灯的开关在门口，也懒得再起来去开了，就想这样在黑暗中睡过去。
季南也是真的就这样睡过去了，迷糊中似乎听见了几句妈妈的唠叨，也没能醒过来
“你个不肖子，剔骨还父，割肉还母”梦里季南的爸爸瞪着被酒精染红的眼睛，扯着满脖子粗涨的血管对季南怒吼着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你不配为父，不配为夫，甚至不算个男子汉”……
你不配，你不配……被梦境困住的季南终于在沉重急促的心跳即将冲破胸腔的时候被几声鸟鸣唤醒，睁开沉重的眼皮，泛着淡淡的咸湿气的枕头提醒着季南，难熬的一夜总算是到天亮了
闷闷的哼了一声，揉了揉有些堵的鼻子，季南才撑起身子坐起来，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这才发现昨夜妈妈过来看过自己，还给自己脱了鞋盖了被……
又吸了吸鼻子季南才望向闹钟，六点三十整
站起来揉了揉乱得像鸡窝的短发，盘算着洗澡和到网吧换班的时间，然后迅速翻出换洗衣物，下楼冲凉洗漱
还好这个点妈妈还没起床，否则季南又要被念叨了。快速的收拾妥当，一身清凉的季南又快速上楼收拾了几身换洗衣物，这才匆匆出门，关院子大门时撇了一眼贴对联的大理石门框，空空的，还有院门口那个空空的石凳，甚至有一队蚂蚁在爬行，空气里还是乡村田野独有的蔬菜和麦草清香，可……终究还是物是人非了呢
季南微微盯了一瞬，还是抬步往城区赶
一路赶着点到了网吧所在的楼下，打开通道的侧门，一楼游戏厅还没到营业时间，所以也没见到橙子，季南一路赶上了二楼进了网吧
“南姐，你来啦？”安子正在擦着吧台，看见季南进来了，含着血丝的眼睛亮闪闪的招呼道
季南一边进休息室放衣物，一边说：“把点结了就换班，你好抓紧回去睡觉”
安子：“没事儿，包夜的都快到点下机了，我帮你一起打扫完再走”……
有条不紊的工作也随着墙上的时钟指针来到了下午三点，也许是因为今天楼下游戏厅也忙吧，所以橙子也一直没跑上楼找季南，可就在季南心里略有思忖的时候，随着门口的应急灯滴的一声亮起，里间也响起了众多网络少年的怨怼声：“咋又停电了哦，网管”
“卧槽，老子正刷副本啊”……
这座小城就是这样，经常停电，又正值夏日用电高峰，街区店铺用电负荷大时总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季南也习惯性的安抚着里间上网的客人，由于每次发生这种情况至少也要等上两三个小时才会恢复供电，季南只好平静的告知客人网吧要等来电再营业了，至于开机的时费只能手动结卡扣费了。有条不紊的进行完一系列结费和人员疏散工作后，季南关上了网吧门，躺在休息室的弹簧床上发呆，想起昨天和橙子一起坐在床边吃土豆的事，又站起来拿上钥匙关门下楼，季南想趁着这个空档下楼叫上橙子去街对面请她吃一碗凉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