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一楼游戏厅，见橙子正在拖地，橙子走过去拍了拍她的手臂道：“橙子，快好了没？”
橙子转头就是满脸笑意说道：“哎呀季南，我正打算拖完地上楼找你玩儿呢，你等我两分钟啊，快好了，嘿嘿”说完又快速的舞动起拖把，好似生怕季南等不及要先走了
季南嗯了一声就侧身垫着脚尖让到墙边才走到门口等着橙子
也只有在多年之后，季南才知道，内心隐藏的那颗睡莲种子居然是在那个平平无奇的夏日午后由这个短暂相伴的女孩儿指引着季南去探寻的
不知过了多少，又或者真的只等了两分钟
“季南，季南？嘿，快进来”
橙子将倚靠着过道墙壁神游的季南唤回神
季南神魂归位才看向从游戏厅里间的屋子探出头的橙子，刚想组织语言叫橙子一起出去吃凉糕，橙子又说道：“快进来，咱俩聊聊天儿”
“哦”季南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想着一会儿再出去也行，随着就进了橙子的休息室
里间的休息室很大，窗口摆着一张1.5米的木床，床上铺着粉色碎花的床单，隐隐能闻到沐浴乳的味道，窗边放着两只行李箱，上面还堆放着一些衣物，靠近左边墙角还放着一只电饭锅和一个小汤锅，想来季南时不时喝到的排骨汤就是橙子抽空在这里炖的吧。
“累不累，躺我床上靠会儿吧”橙子热情的招呼着季南
“额，别把你床弄脏了，我还是去搬凳子吧”季南转身欲去外间搬凳子
不想手却被橙子一把抓住，拖到床边道：“哎呀，你就坐吧，谁嫌弃谁呀？”橙子按着季南的肩膀说
季南只好局促的坐下，双手夹在膝盖中间看着橙子又回过身去掩了休息室的门才走到窗边翻开一个小箱子，悉悉娑娑的拿出了两个袋子，拖过行李箱把袋子摊开放在上面，露出里面的水果和瓜子开心果之类的零嘴吃食
俏皮可爱的冲季南眨眼道：“咱们开卧谈会吧，嘻嘻”
季南也被她的俏皮传染了，笑说“好呀”就伸手抓了几粒开心果，然后给橙子挪了挪位置
橙子这才往床边一坐，抓了几粒瓜子嗑起来，见季南慢条斯理的剥着开心果，说道：“你喜欢这个呀？回头我让我妈多给我买点儿我给你送楼上去”
季南有些不好意思的拒绝道：“并不是太感冒，都是打发时间的零嘴，我没有特别偏爱的”
橙子又说：“我看你这冷冷淡淡的性子吧，还真不是随便一个男孩子能靠得近你的”
季南淡淡一笑说“随缘吧，兴许我就适合一个人孤寡终老呢”
橙子翻了个白眼说：“哎，季南，我说你到底多少岁啊？咋好不容易能这样聊天了，你思想咋这么老气横秋的”
季南淡淡一笑也不作答
橙子把手里的瓜子壳往垃圾桶里一扔，伸出食指就往季南后腰上戳，说道：“你个闷葫芦，说话呀”一边说又要挠季南的痒痒肉
季南躲闪不及只得投降：“好，我说，你停手”
把手里的果壳扔进垃圾桶里见橙子收回了手，季南才又调整了一下坐姿问道：“你呢？”
不得不说，季南的话题转移术是从年轻时就打基础的呢
果然，橙子这种活泼外放的性子，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随即就接话头说道：“我家里有介绍对象啊，但……”说着手里的瓜子也停住没再往嘴里送，偏头看了一眼季南，又转头看向了窗外
季南听了一半又没了声音，疑惑的问橙子：“嗯？”
橙子这才又转过头继续说道：“我要是说了，你会不会再也不理我了？”橙子紧紧的盯着季南的眉眼，清亮眸子略带慌张
季南不解的问：“我为啥会不理你？”
随后又拍拍橙子的膝盖安抚道：“说吧，我也没有啥多余的朋友，你也不用担心我泄露你隐私”
橙子似乎松了口气才继续道：“我其实不太愿意接近男的，我……我好像……是个同性恋”说完又紧紧盯着季南的眼睛不放，生怕漏看任何一闪而过的嫌弃
季南放在膝盖中间的右手拇指偷偷的摩挲着食指指腹，大脑似乎一瞬间死机般的停滞，就那样回望着橙子的眼睛，似乎也忘记了呼吸。一瞬间，休息室里针落可闻，只听见窗外的绿叶被风摇晃出轻微响动
在季南过往的十九年岁月中，除去在校园里接触到的读物，无非也就是在家里翻看姐姐买的读者文摘这类杂志，还有爸爸收藏的三国演义，红楼梦，诗经这一类的书籍，就连红楼梦也是跟着妈妈看的87版电视剧翻来覆去看得比较多，要说同性恋这种词汇，季南是从未接触过的，就连在情窦初开的中学时代，班里都会有早恋的风气，当然也有同级的男生会给季南递情书，季南总会因着酗酒撒疯就打妈妈的父亲形象便厌恶的将情书丢进学校外面的水沟里，根本没有把同性恋这种可能性纳入自己的潜在因素中
橙子见季南愣神许久，就伸手在季南眼前晃了晃：“你吓到啦？……季南……你……你说话呀？
季南这才赶忙疑惑直言：“你的意思是……你喜欢女孩子？……对吗？”
橙子缓慢的点头：“……嗯”脸已瞬间红到了脖子
季南缓了两个呼吸才道：“哦，放心吧我不嫌弃，也不会告诉别人你的事”
橙子依旧没移开眼神小心翼翼的问季南：“你真的不会因为这个不理我？”
季南又拍了拍她膝盖安抚道：“放心吧，我又不是受的封建教育，”说完这句话，季南胸口又是一阵轻微抽痛，她怎么会嫌弃呢，她眼底不足外人道的忧伤到底来自何处，除了家人知道起因却不可能感同身受，又惧怕向外人谈起的自己，便是封建思想的产物，更是出生两日便被亲父丢弃于城南的弃婴，这是她至今不敢触及的伤口。季南一直不敢去细分，究竟该感谢该死的封建思想才让父母制造出她这副骨血肉身，还是该怨她的养父母又于冰天雪地里拯救了她这条垃圾般的生命，甚至在噩梦醒来时都不敢让自己去回想梦境
这个夏日午后就在季南刻意转移话题的小心思下渡过了，两个小时后恢复供电，季南和橙子也各归其位，继续工作
每日的生活也就这么大同小异有条不紊的过去了半个月，期间橙子也照常一得空就带着吃食上楼和季南分享，而季南似乎也真的把那个午后闲聊的内容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照常又是半月一换的夜班，天气也渐发炎热，这天夜里十一点多，忙完了上机高峰时段的季南安排完几位包夜的机位后就陷入了空闲时间，往常季南都是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听歌软件里，搜寻一些小众歌曲播放，然后沉浸在主机配置的那对儿效果还算不错的漫步者音箱中，再翻看着天涯社区的一些博客，看各类博主分享的旅行心得以及风景美照，季南不感冒网吧里的网游，连当年风靡一时的劲舞团，劲乐团她也丝毫不想玩，认真说起来，如果网管带头玩网游，对网吧的上客率是有增益的，可偏偏性子寡淡的季南不好奇也不迷这些，季南的姐夫也旁敲侧击的点过季南，但季南就是没办法让自己变成姐夫所期待的那种吸金网管
而此刻，听着歌，悠哉冲浪的季南继而又点开了豆瓣社区，准备搜寻一部小众文艺片来打发这无事可做的下半夜。也许命运的齿轮一旦转动，一切便总会在正确的时间点严丝合缝的来到命主身边。随着季南手里的鼠标不断下拉网页，各种分类的电影也就展现在季南的眼前，同性这一词条当然也在其列，季南停住了握鼠标的手，又稍显慌张的看了一下里间上网的客人
心跳似乎漏了几拍，深吸一口气又继续下拉页面，但只有季南自己知道，她的心神已经晃动了，甚至不知飘荡去了何处，随后又在失神中关掉了豆瓣网页，将身子陷靠在椅子里，用双腿直直的抵着地砖，双手后抱着后脑勺，双眼无神的盯着电脑屏幕，连里屋此起彼伏的键盘声和网客交流网游时的笑闹吵骂也似乎被季南抛到了云层里，就这样愣神了大概一刻钟，季南伸手操起鼠标点开了百度知道，输入：女同性恋，四个字，手指却迟迟没敲下回车确认，怔了怔又关掉，像极了查询考试成绩时自知糟糕的答题过程又不愿面对最后分数的学生，此时的季南第一次焦虑不安的很想在公众场合点燃一根烟，狠狠的吸一口，再真正的吸食入肺，而不只是为了走夜路时壮胆般装腔作势，她真的感受到焦虑了，右手拇指急促的摸着食指指腹
想了想，又点开□□搜寻群聊：输入关键词：“女同”，英勇献身般的果断点击搜索，一长串的群聊列表页面立即显示出来，有全国的，也有各地方同城的，秉着大隐隐于市，尽量不暴露自己的小心思，季南点了全国群的入群申请，却迟迟未收到申请通过的通知，季南也在焦虑和忐忑中上完了夜班，早上换完班之后就和衣躺在休息室的弹簧床上昏睡过去，直到下午四点才被人捏着鼻子唤醒
“嗯……”季南睡眼朦胧的伸手拉开捏住自己鼻子的手
“季南，醒醒，快醒醒”橙子一边唤着又把手轻轻捏了捏季南的脸蛋儿
“干嘛？”季南这才完全睁开眼睛，疑惑的望着俯身看她的橙子
“饿了吧，快起来喝鸡汤”橙子一边说一边去了外间吧台上端饭盒
季南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见橙子端了饭盒进来又反手把休息室的门给关上，又拖了塑料小板凳把冒着热气的饭盒放上面：“你先洗漱还是先喝？”
季南吸了吸鼻子，香菇炖鸡的香味儿瞬间就牵动了食欲：“嗯，我先去刷个牙”
说完就下了床拿起窗台上的杯子和牙刷又挤了牙膏，懵懵的走出休息室，安子见她起来了，傻笑：“南姐，你可醒了，中午老板娘送饭下来，愣是没把你叫醒”
季南哑着嗓子干笑“嗐，太困了，睡得死”
“你可真有口福，橙子姐又给你端吃的上来”安子羡慕的调侃
季南也大方：“等下分你点儿尝尝”又继续刷牙
“算了吧，刚跟橙子讨来着，差点儿挨了她一拳头，那姐姐好凶”安子后怕的缩了缩脖子又继续玩儿游戏
季南不着痕迹的笑了笑吐掉泡沫又漱了几口才清洗牙刷回了休息室
推门进去见橙子已经帮她把睡皱的床单整理齐整，正坐在床边等她
“谢谢啊”季南傻笑着揉了揉似乎有些乱的后脑勺才又拖了另一只塑料小凳子坐在床边儿上
端起餐盒闻着浓浓的香味问橙子：“你今儿又偷空炖汤？”
橙子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裹成小长条的保鲜袋打开，里面是用几张面纸仔细包裹着的不锈钢汤勺，又将就面纸擦了擦才笑眯眯的递给季南
“给，快喝吧，都快凉了”
“嗯……真香”季南接过勺子就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我中午上来过，安子说你姐没叫醒你，说由着你睡醒再说”橙子看着喝汤的季南满足的笑着
“我也正好让鸡汤用小火慢慢的熬着，想着你这会儿也差不多睡饱了，就赶紧上来薅你起床了”
季南咽下嘴里的一块儿鸡肉感激的问#“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你猜？”橙子打哑谜
“不猜，刚睡醒，脑子没开机”季南是真的疲倦，索性直言
“闷木头”橙子嗔道
“嗯？”季南疑惑的看向橙子
“哎呀，你就快喝汤吃肉吧，吃个东西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橙子似乎也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又续道“我下楼顾店了，你吃完把餐盒放那儿就行，我抽空上来拿下楼去洗”说完就站起身，又揉了揉季南的头顶：“要吃光喝完哦”才拉开休息室的门出去又轻轻将门掩上
季南隔着门听到安子对橙子说：“橙子姐啥时候也能赏我一碗鸡汤啊？”
“你啊，喝西北风比较长身体”橙子的声音随着下楼梯的脚步声越来越小
季南的鼻子有些酸，却在盘算着怎么还了这份儿人情债，从小母亲就用行动教着季南“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份儿教养深深扎根于季南的血液里，而每每感受着来自他人的关爱，总会鼻腔酸涩，是因为从妈妈那里，从未听过类似的温言软语，别的孩子要么是严父慈母，而季南的童年……
嘟嘟嘟，季南泛滥的感性被门外的座机来电铃声打断。又继续喝着汤，耳朵却听着门外的声音
“喂？……哦，南姐醒了的……哦……好的，我马上告诉她”
季南听出个八九不离十，是她姐打的电话，应该是让季南醒了就上楼，于是三两口喝完剩下的汤站起来就出了休息室
“南姐……老板娘……”安子正准备说
季南把饭盒往吧台里一放抢道：“我听到了，这就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