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活了两百多年，记忆就要模糊了，岁月真是最无情的东西。

“那他呢？他至少走过了上千年的岁月，大浪淘沙，他还记得多少人呢？有朝一日，他会不会也忘记我们？会不会连我们的名字都记不清了？你甘心吗？”

方停归看着凌恨月的眼睛：“你全心全意爱了一辈子的人，到头来，却把你忘的一干二净，把你看作时光长河里偶然翻起的一朵小浪花。你甘心吗？我不甘心，我做不到。”

“不成功，便成仁。他如今就在雪山脚下，就在洛水城的某个角落里，三日后的登仙大会，他一定会出席。

“若我失败，至少能在他的注视下死去。如果能被他刻进记忆里，我甘之如饴。”

“……二师姐说得没错，你果然比她更痴，更蠢。”

凌恨月咬了咬牙，转身往山下走去：“我不愿看到你这副样子，你尽管去追求你的登仙大道吧，我懒得管你！

“我只在山脚下停留三天，等你完成你那可笑的心愿——我等着喝你的庆功酒，也等着给你收尸！”

方停归逆着月色，淡淡一笑：“若师弟你能给我收尸，我此生便有始有终，没有遗憾了。”

山风寂寥，传来凌恨月愤愤的声音：

“你倒想得美，我看师尊怎么收拾你！”

————

长域雪山脚下，一处不起眼的木屋。

凌恨月乘着月色，飞鸿踏雪般来到木屋前。他没有敲门，而是反手摸出一支朱笔，在空气中划了几道法符，身形便闪了闪，出现在雪屋内。

室内温暖明亮，一名红衣少女正坐着看书。

察觉动静，她仰头一笑：“玄祖爷爷，见到您那位大师兄了吗？谈得怎么样？”

凌恨月解下外袍，搭在一旁的木椅上：“见到了，他还是一副我行我素，执着专注的样子，让人又气又佩服。

“小灵，我们缓缓行程，休息三天，再出发去找你师父。”

凌灵眨着漆黑明亮的眼睛：“都听玄祖爷爷的。不过，明天再带我去一趟洛水城可以吗？听说城里的夜市很好玩，我还没去逛过。”

“好，我带你去。”

凌恨月默了默，才继续说：“因为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师兄，最近洛水城中鱼龙混杂，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

“即使我陪在你身边，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要多加小心。”

凌灵今年九岁，正是对世界感到好奇、跃跃欲试的年纪。

闻言，她非但不觉得害怕，甚至有些兴奋：“比如呢？都有些什么势力，我未来的师父也会来吗？”

凌恨月摇头道：“二师姐她年轻时闯荡江湖，见惯风雨，后来隐居避世，懒得凑这种热闹。

“至于仙门与渊界的各种势力，凡是你听说过的，都不必放在眼里，而是要注意那些不出名的、没来头的门派，尤其是‘南怀岛’。”

“南怀岛，玄祖爷爷好像带我去过的，是那个位于南海的小岛吗？”

“没错，从前我们是宾客，岛上弟子对我们多加礼待，但如今……如今说不上是敌人，但是由于我们在长域雪山的山脚下，与南怀岛也当不成朋友。”

凌恨月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若是遇上南怀岛的人，就报出他们初代岛主“陈墨追”的名字，他们不会为难你。”

凌灵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异常，问：“玄祖爷爷，他也是您的故人吗？”

凌恨月颔首道：“当年我们师兄弟四人一同拜师，我排行第三，他是最小的小师弟。”

“玄祖爷爷道法高强，师兄弟们也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大人物……是又如何呢。”

凌恨月蹙起眉头，又缓缓放松，眼神中微微颤动着什么。

他侧头对身旁的少女道：“小灵，你这个年纪——我不求你淡泊名利，也不求你一鸣惊人，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后悔就好。

“只是，我如今想告诉你一个道理。江山代有才人出，百年之后不过一抔黄土，荣华与威名不过是过眼云烟。

“它们就像蜜蜂追逐鲜花，牛羊追逐青草，只会在一个地方短暂停留，永远不会真正属于谁。”

“……我，我不是很明白。”

凌灵拧着眉头，很不解：“我爹娘死时，告诫我要好好读书，好好练武，光复大梁，就像当年的玄祖爷爷一样……

“后来玄祖爷爷找到我时，却让我忘却前尘，静心修炼——也是因为这个道理吗？”

凌恨月闭了闭眼：“一个国家的兴盛衰败，自有一套规律。大梁气数已尽，已是回天乏术，即便能够强行挽回，可是要付出太多的血泪汗水，你负担不起，本来也不该由你负担。”

“说到底，你只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