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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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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九点,这座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费南舟驻足站在落地窗边眺望远处,立交桥交错纵横,行人车水如龙,如星罗棋布,漫天碎银点缀璀璨长空。

屋里没有风,暖色的灯光将一间中式风格的办公室点缀得颇有古韵,却也规整方正,少了几分趣味。

“跟你爸越来越像了,什么中老年品味。”谢成安在一面檀木格子书架前观赏,举起个紫砂壶看了看,复又丢下,摇了摇头,觉得他无药可救。

费南舟笑而不语,亲泡一壶茶,倒一杯搁他手边。

谢成安斜靠着办公桌喝一口,眉头微皱,过一会儿又缓缓舒展开,端起杯子瞟一眼:“还行啊,什么茶?”

“黄芽。”

“废话,问你什么地儿产的黄芽?”

“不清楚,去问老周,他送的。”

“真羡慕。”他叹气,嘴里说的是羡慕,语气却不阴不阳像刺他。

他俩一个大院长大的,后来那部队取缔重编,老房子拆得差不多了,他俩又被分配到新的家属楼,门对门住着;前些年他爸因上峰犯了错被牵连,调到地方上,是费南舟父亲替他爸陈情,去年立了功才调回京,两人都是打小同穿一条开裆裤的交情,关系自然匪浅。

费南舟早习惯,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羡慕什么?”

他语气惯常的沉稳和缓,只是,语调咬字皆掷地有声,与生俱来的高门子弟气派。

“这样显赫的出身,干什么都畅通无阻,干什么都有人给面子,连茶都有人上赶着送。”谢成安笑。

“你要喜欢,尽管拿去。他自己种的,到了那边的乡下茶田,地里一抓一把。”

谢成安哈哈一笑,不再打趣他,终于说起正经事:“你对刘甘行的处理是不是太过了?”

费南舟噙着笑翻了页文件,不疾不徐道:“该!谁让他在这个关口出事,没指望着他给我锦上添花,还给我出纰漏,他死一万次都不为过,把我的脸都给丢光了。”

语气已是急转直下,冷硬中透着一丝戾气。

不怪他如此生气,他刚刚接手集团,又坑了季鸿朗一把,舆论上还没站稳脚跟,偏偏是他自己的班底出纰漏。他需要杀一儆百,自然要从重处理。

谢成安无奈摇头:“跟你爸年轻时一样的脾气,但你有没有想过,当初既弃了军旅选了这一途,做事还是不要这么激进,免得太得罪人。”

费南舟表情深重地点点头,却道:“我都知道,但是安子,我没得选,我和你不一样。”他已深陷其中,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谢成安听了也是老半晌的无言。

费南舟这人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谨慎克己,神魔不惧,神鬼不侵,除了年轻时做事有些狂,钱财女色通通不沾,想借此跟他攀关系的人不胜枚举但从来没成功过。尤其他爷爷退了以后,他家子嗣也不丰,在位显赫的不多,就靠他爸和他大伯控制局面,虽是位高显重却也孤掌难鸣,最怕阴沟里翻船叫人拿住什么把柄。

维护家族荣耀,是他肩上的责任,不可推卸。

他们这样的家庭,旁人只看到风光,殊不知高处不胜寒,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的败地。他爸当年失势,树倒猢狲散,各中冷暖他已经尝过。

周奕扬说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活得像个窝囊废,出门连超过五十万的车都不敢开。

时候不早了,费南舟送谢成安到楼下,原本打算一道回去,谢成安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听了会儿跟他说:“你自己打个车回去吧,临时有点事情。”

费南舟颔首:“路上小心。”

这个点儿不难打车,但不知为何前面的排队人数一直在十几开外,他不耐在附近随便逛了逛。

CBD高楼林立,哪怕快到深夜了,步行街上仍是人来人往。

街道两旁是一间间亮着灯箱的铺面,与其他色彩斑斓的不同,面前的店面装修素净,橱窗里,模特娃娃的脖子上挂着三串项链,脑袋上戴着一顶花里胡哨的太阳草帽。

那草帽上的花有三四种,红黄蓝绿,几乎集齐了。

在费南舟看来,实在和好看绝缘。

他正要转身,一只纤细灵巧的手将帽子从模特头上摘下,径直戴到了自己头上,双手扶正仰起脸,对着面前的玻璃左右照了照,表情很臭美。

灯光映照在她脸上,白生生的,如凝脂细腻又如新雪洁净,原本就小巧的脸颊在帽檐下愈加小巧精致,下巴尖尖,挺俏的鼻侧还有一颗小红痣,清冷之余又添几分甜美柔婉。

费南舟有那么一瞬好似看到了雪中精灵。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女孩不确定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她有些尴尬又有些赧颜,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费南舟忍俊不禁,信手点了点帽子,在她不解的目光里转身离开。

过一会儿,直到他的背影都走远了,许栀才如梦初醒——这帽子原来戴反了!

-

年前,许栀辗转了两家机构终于找到了还算可以的实习工作。

虽然是家刚成立的公司,老板挺有背景,资源人脉通达,前景可以。前两个月实习,工资减半,她满打满算盘算了一下,觉得去掉生活费和租房费用还是攒不下什么,只能继续和沐瑶合租。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去,到了礼拜五,经理过来通知,后天要出一趟差,在一堆人里点了她和沈迪。除了他俩的口译水平是最高的,形象气质上也加分。

那日是早上5点的飞机,她和沈迪还有两个隔壁部门的骨干一道在公司楼下等车,然后抵达机场,没想到大老板刘堪也在,比他们来得还早。托他的福,得以坐一趟专机。

飞机行到半路,机舱里便安静得连小声的交谈声都没有了。

许栀抬起遮光板,窗外只有晴朗的蓝天,瓦蓝瓦蓝,如一块凝结的冰晶。

这风光在陆地不得多见,她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谁知忘了关声音,“咔嚓”“咔嚓”两声响起,斜对面原本阖目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许栀实在尴尬,忙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费南舟浅浅一笑,收回了目光,百无聊赖地翻开了叠在膝上的汽车杂志。

他没有穿西装,烟灰色的外套搭在膝盖上,因为叠腿的姿势,皮鞋里露出一截黑色的袜筒,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眼疏淡,侧头朝窗外碧蓝的天色中望了一眼。

许栀发现了,他和旁人之间总是有着一种距离感。

但这种距离并不是刻意保持的,像是与生俱来的矜持气度。

转念一想,像他们这样出身的高门子弟,从小接触的都是什么人?骨子里骄矜傲气,不愿与阶层外的人深交也在常理。

这个社会确实如此,没有等价的价值交换就没有交际。

飞机落地后,他们在外滩旁边的酒店入住,许栀和沈迪一间房,隔壁住着经理朱虹。

头两天没什么事儿,不需要他们出译,她和沈迪瘫在房间里躺尸。

同组陪行的实习生江桥抱着两包薯片过来串门:“听说没有?”

“听说什么?”沈迪顿时来了精神,翻了个身。

许栀也翻了个身,托着腮,佯装作出洗耳恭听的架势,给足了面子。

有了台阶,两个女人立刻八卦起来:

“那个费先生,来头可不小哦。”

“怎么说?”

“落地没两秒,司长都来见,不知道哪儿得的消息。刘堪为了巴结他,把自己表妹都送上去了,人家看都不看一眼,哈哈……”

“你也不瞧瞧朱虹都几岁了,我上没准有几分胜算。”

“长得好帅,就是太板正。”

“定是假正经,男人没几个真正经的。”

“瞧着好面善,像电视上的某某某……”

东猜西猜都是瞎猜,没一条说对。

许栀暗暗望天,但听了这些闲话谈资也大抵知道费南舟对外瞒得严实,只称是家金融公司的老总,轻易不透家底儿。不然刘堪还敢这么没脸没皮地黏着他,还以为他是那些人傻钱多的富二代冤大头?

晚上有个饭局,席间刘堪一直给他敬酒,喝了两杯人都快靠他身上了,大着舌头操着口家乡话,吐沫星子横飞。

向来沉稳冷淡不苟言笑的费南舟也变了脸色,秘书沈谦忙不动声色挡开人,扯开话题说起旁的事。

洗手间里有人,费南舟去了外面洗手。

水声哗哗流淌着,洗了个脸,抽张面巾纸来擦。

门这时被人打开,他抬头,在镜中瞧见一张熟悉的脸。

许栀也是怔了一下,退到门口看一下标识,见是公共盥洗区才松了口气,进来补个口红。

她都要走了,费南舟唤住她:“你等一下。”

许栀停下脚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他似乎也觉得不太合适,可不提又觉得不太好,犹豫会儿,擦肩而过时点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许栀这才发现,衬衣领口的第二个扣子开了,胸前春光乍泄。

她忙系上,面颊涨得通红,尴尬到恨不能挖个地洞钻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刚才在席上有没有别人看见?

许栀心情复杂地回到座位上,之后都有些食之无味。好在这顿饭她不是主角,没人灌酒也无人在意,她和沈迪之后就结伴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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