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她的耳旁呼啸不停，她的眼前闪过她一生发生的所有。第一次去学校，第一次得奖，第一次离家，第一次永别……

那条围巾被风刮掉在地上，然后被追赶的人无情踩在脚下，可惜，她跑输了。脚下的无力腿软，千语跌了个踉跄，还没有爬起来，她的头被冰冷的枪管抵住。

厄运如鬼魅啊，千语不禁笑起来，多荒谬，多荒谬……

顷刻间，人生种种支离破碎，美好瑰丽散作浮沫，伸手一触，皆幻化为模糊不堪的幻影。

她连路的一半都没有跑到，就这样千语被押着去向另一个牢笼，昏暗阴冷压抑。窄小的窗户长在高墙上，于白日赏赐罪人们微弱的光。今日可不同，它大方极了，午夜凌晨至真正的白昼，它都心怀怜悯地为今日的美梦照亮终场，聆听一场狂妄的绝亡。

向往天空的飞鸟，最终还是被困在了笼子里。

千语倒靠在墙角边，仰头看光，直至疲惫不堪，沉重地将双眼闭上。

她身边靠着一个颤抖之人。戚霜紧紧贴着千语，似乎这样，她能寻求到最后一点安全感，最后她也闭上眼睛，啜泣声来于四面八方，听得人心里发毛、发怵、发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外面天是不是亮了。卫兵们收拾好残局就到了大牢里来，脚步声落在不远处，那边传来高喊，“谁是江文岑——”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将千语惊得睁开眼睛，接着是无人开口，无人回应。他们是谁，没用多久，他们就在牢房里找到了江文岑，千语没有去看，她也看不到什么。只听到那边声音传来诘问，“名单在哪里？”

江文岑作为太阳协会的核心成员，她的手里的确有一份名单，而且只有她有。这份名单记录着这次行动的所有人的名字以及较为详细的行动流程。

“没有什么名单。”江文岑的声音充满痛苦，似乎被恶狠狠地打了几下，她哑着声音，那声音又苦又倔。

“名单在哪里？”

“没有……”

“是不是被你吃了？”这声音充满探究与威胁，狩猎的猫已经将老鼠堵在洞口，良久后，那人轻蔑笑道：“哈哈哈，那好，那我们就打开你的肚子里看看，看看你的名单在哪里。”

随之而来的是声声凄厉的惨叫，这叫声弥漫在无尽的白与黑中，它剜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所有人的心跳在叫声戛然而止的时候随之失停。

“带下去。”厌恶的声音重新响起。

随后脚步声远离，随后脚步声又靠近。

几人停在千语牢房前，他们的手上带着新鲜的血，用着打量探寻的目光，扫视一圈，最后也不知落在谁的身上。

究竟是为何呢？千语仰着头，在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些时候，她依旧不能明白。

“如果有人可以站出来，说出这次计划流程及名单，便可以免受责罚。”

铁制的窗口，传来风的呜咽，在他们所有人沉寂的时候，风替他们嚎啕大哭了一场。

“不说？给脸不要脸。”狱兵随手指了一个方向，指向某人，恶狠狠道，“带她出来。”

“姐姐！”冯定用尽力气试图留下她姐姐，奈何寡不敌众，他被两位狱兵死死扣押在地上，无力反抗，眼睁睁看着他的姐姐被拖出牢房。

狱警打开一个瓶子，睥睨着女人，“说，名单在哪里？”

“我不知道。”冯安的声音在此刻并不柔和。

“嗯？那你说说，你们具体的计划？”

“我不知道！”

拿瓶子的狱警耗尽耐心，“你们不是喜欢罪人雨吗？来尝尝，告诉我什么味道。”

随即捏着她的下巴，将水全都灌了下去，与江文岑不同，她连痛苦都来不及发出，痛苦先把她给吃了，眼泪随着那份水涌进时流出，留下一段咿呀□□。

“行吧，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好好反思，我明天再来看看你们。”

这行人离开时将女人被重新丢回牢中，犹如扔出一只脏乱的小猫小狗。

“冯安，冯安安——”冯定慌乱的爬行到她身边，从衣服口袋拿出准备好的药物给她喂下，“吃呀，吃呀，姐姐。”

冯定伸手将人捧抱在自己怀里，用哄孩子的语气道，“姐姐，吃下去啊，姐姐，姐姐——”

后来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他平日里那么爱说话，现在什么都说不出了，只能一遍遍、一遍遍地唤着他怀里的，还有温度的人。不知过了多久，不知他喊了多少遍姐姐，他慢慢感受怀里气若游丝的人一点点变得冰冷。他用他那不停颤抖的手擦去眼泪，他的、他姐姐的，嘴巴里大吼转为呢喃，他用轻柔的声音，贴着她的头，贴在她的耳边。

他道：“冯安啊，冯安安，我的好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别睡啊，你别睡啊，等我带你出去，等等我啊……冯安……”

……

这样的心碎最终也在风里归为平息，唯有两人紧紧相拥，亲爱的人，下次重逢时才会再次笑着叹息。

戚霜握着一支短铅笔，拿出怀里的小本子，靠着阴冷的墙壁，她手抖着不停，眼泪全然模糊眼眶，手依旧画着，谁都不知道这样的场景下，她能看到什么，画出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又为她的画添了一页，所以今天，他们的灵魂被永远铭记。

疲惫、饥饿、疼痛、恐惧……这些东西杂糅在一起时，绝望在心间油然而生，这到底是走投无路了，还是新的篇章，千语问天地，也问自己。

蜘蛛在头顶角落一圈一圈地转出一张网来，这是这些日子千语目睹的，千语也目睹着飞虫扑入网里，被守株待兔的“猎人”吃掉，连骨头都不剩。

“罪人千语——”终于狱卒找上她了，冯定、吴廉等太阳协会核心成员早就被打得面目全非了，现在轮到千语了。

千语跟冯定一起被押出牢房，出了那昏暗之处，两人要分开时，冯定看了眼千语，他依旧笑着，只是笑得一点儿也不灿烂了，这样的他一点不像他了。

他道：”我的好妹妹诶，你不要怕。”

两人就此分离。

千语被狱兵押到了一个大水缸前，在面前人的示意下，被押坐在凳子上与面前那不可一世之人平视。

水缸里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恶臭，这股恶臭告诉千语，那并非普通的水，而是罪人雨。

面前扣着面具的审讯官上下扫量千语几番后，缓缓开口，“你是a组的领队是吧。”

千语无声点了一个头。

“告诉我，a组有那些人。”

“我不知道。”千语道，“长官大人也不能无法无天乱杀无辜吧。”

“没有了吗？”审讯官道，“你的意思是这些皆是你一个人干的？”

“不，不是我一个人干的，我不知道是谁。”不要承认，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计策。

“主谋呢？”

“不知道。”

“别这样，前些日子你都看到了，你也该明白才对吧。”

“明白，但我什么都不知道。”

“就我一个。”

“名单在哪里？”

“没有了。”

审讯官发出几分笑，这笑在面具金属面具下穿出时更显得猖狂不屑，他抬起手，活动了一下手指，又问，“没有了吗？”

“没——”

千语身旁的卫兵用针管从水缸吸了一管水，在“有”字出来前，扎在千语手上，仅仅一秒，千语便觉得五脏六腑开始有烈火燃烧、虫蚁啃食，因为疼痛而产生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到脖颈。

“嘶，啊啊——”

“没有了吗？”他笑着问。

“没，没有……”

“她说什么？”

“长官，她没有说话。”一狱警答。

“认识陆开吗？”

千语吃力地微微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