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过了好久，又像是过了一会儿。
王公公跑来找他哭诉，耳顺的一把年纪涕泪交流。
要去慈州这件事，除部分人，刚得知消息的王公公和吉祥都要昏过去。
吉祥是从小到大没离开过京城，而王公公是深知那是个什么地方。
他磨磨蹭蹭地找上江津灯，过来时还跟肖大人点点头。
江津灯不说话，合着眼躺在躺椅上，倒看不出情绪。不知道又从哪里攥来一大片红艳艳的花朵置于面容上，就那么闭目养神，花上似乎是还荡漾着些湿凉的露水，在娇艳欲滴的红色花瓣上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有几小滴落在了江津灯那张精雕细琢白皙的脸上，但他一直闭着眼睛好像没有察觉。
王公公看着这还带刺的花，不抹泪了，开始害怕，花刺要是划破了江贵人的脸，陛下一定会责怪他。
但忍了又忍，还是忍住了，先不说现在这尊大佛想干什么哪够他说什么，要说也是陛下说，再就是人家是仙，想必这点小伤呼呼气就好了。
不过到底要说这位不是他们这种凡夫俗子，事实上，王公公根本没见过他吃东西，大约是不吃五谷杂粮，相貌绝妙，周身还没有半点人的俗气，王公公每次看都要感叹。
旁边是陛下和大人们讨论的声音，这里倒是很安静。
王公公想也许他是累了，毕竟昨晚才火烧摘星阁，一个人大战满城兵甲，之前还生病，昨晚倒在陛下面前。
王公公扭着庞大的身躯趴在他旁边，声音细蚊似的哀求：“娘娘，奴才斗胆，您能跟陛下说让陛下别去慈州吗？”
江津灯没说话，但也没让他滚。王公公本意是想让这尊大佛在陛下耳边吹耳边风，慈州就不去了。
江贵人既然没说话，王公公知道那就是他可以说的意思。
可王公公说起这个，他声音又抖又飘，落不到实处，只觉得两眼一黑，“娘娘，您知道慈州是个什么地方吗？”
“那是个凶地，还穷山恶水出刁民，奴才天天在这里听那些大人提起慈州，没有一个不说那里凶的，奴才是真没想到陛下要去这种凶骇之地，听圣意，还要从简出行，微服私访，到时候奴才真不知道还活不活得下去。”
“尤其奴才还听那些大人说起过，慈州此地自天罚过后，还出现了两个穷凶极恶惨无人道的恶徒，心狠手辣，惨无人理，见者无不命丧黄泉。”说到这里，王公公是真的手脚发凉。
自前朝以来，各地多得是杀人越货或者天性残暴之徒，但大恒的达官显贵向来不以为然。慈州那种偏僻的地方，竟然有人的凶名能传到京城，到郁昭的跟前，那就说明这已十分严重，不容小觑。
“听慈州来的通报，应是两名男子，不知是人是鬼，他们能在慈州大雾自由穿行，所过之处，都会挖下那里人的眼珠子，放血成河，丧命者无数，尸身推在一处，连慈州的那场大雾据说也硬生生被染成血雾。”
王公公说着说着嘴也说干了，但没见江津灯作声，他依旧闭着眼，黑檀色的长发披散在两颊，不见琉璃色的眼睛，眉目间像是染着冰雪，低低的压在那双夺目的双眼上，两片殷红的唇紧紧抿着。
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王公公见状，一边匪夷所思，一边突然清醒过来，心想自己怎么糊涂了，这位不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吗，虽然为仙，那也不是个慈悲仙，去了那里要是对上了，还指不定鹿死谁手。
那幅尸山血海的场面仿佛已在跃于眼前。
王公公一阵恶寒，顿时手脚发凉。
这么一想，王公公就感觉自己在白做功夫，又不由有些怵他，不过眼下江津灯又没说让他走。
突然，江津灯眼也不睁，柔声细语，开口问他，“郁昭每天都要见这么多人吗？”
王公公听到他跟自己说话，感觉受宠若惊，但又眼皮一跳，一听到他直呼郁昭的姓名，自己就受不住，皇帝是皇宫里最显目的存在，但皇帝的名字却在皇宫里最不显眼，就算对于他，陛下的名字也好像隔着几层纱，缥缈听不真切，每次听到，总觉得有种模糊的不适。
王公公思来想去，想了想，因为心里想着讨好，话说得好听，“之前没有，陛下以前是清闲的性子，最不喜管这些了，不过自从娘娘来了就不一样。”
王公公讨好地挤出个笑脸，“大概是为了您，陛下才理朝政的。”
“我和郁昭什么时候遇上的。”
“是在江南水畔，当时奴才还在。”
王公公把话在喉咙里翻来覆去考究了。
“江南水畔，”江津灯重复了一遍。
他事无巨细地问起了郁昭的事情。
静静地听王公公说起郁昭的各种各样的事。
“朝廷上跟陛下作对的就是那些该死的世家，尤其是林家那些人，陛下母妃就是林阁佬他老人家的女儿，这些年没少仗着这点任由族中子弟沆瀣一气，串通势力，把持朝政，不过他们还是小瞧了陛下，陛下睿智颖异，却不知早已是陛下的笼中鸟。”王公公得意的笑。
随着他的话，江津灯慢慢根据这个细节在心里丰满郁昭，郁昭的一切在自己心里越来越清晰，原来郁昭是这样子的吗，可是又很失望，如果郁昭是这样的话，是不会允许自己独占他的。
王公公随时观察着他，知道该走了。
慢慢退出去。
江津灯将脸埋进脸上的花中，浓郁的花香像是郁昭身上的味道。
静静地维持一个动作。
外面天又黑了点。这是他醒来后见到郁昭的第一个晚上。
在他脑海中他可以看到郁昭现在的样子。
这是魔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能力。当魔极力想去做一个事情的时候，总是会无法自控的触发。
郁昭在喝酒。
郁昭手很白，左手食指与中指指根之间有颗很小的痣，随手指张合时现时隐。
郁昭抿着唇，嘴唇看起来很红，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