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小巷的吆喝声中,踏雪声伴着一阵忽远忽近的犬吠在周白鉴耳边回荡,待那脚步声渐停,一股泔水卤肉的香臭味忽地钻进他的鼻端。
吸进胃里,便只剩下了翻腾胃液的食物香气。
饿是种痛觉,堪比五马分肚。
那点饭味像根针,扎醒了周白鉴蒙雾的意识,贴地的额头在雪里一蹭一滚,透过散乱的枯发,一只进食的野狗正警惕地和他大眼对小眼。
周白鉴觉得有些好笑,但冻僵的嘴角不让他笑出声,他只得简单喘了口气,闷哼一声拖着僵硬不听使唤的四肢爬起身,打量四周。
这不是他原本的世界,古色古香的砖瓦布景昭示着一切。
身体也不是他自己的,那并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掌心布茧,虎口处冻裂开细密的小口子,渗着微红的血色。
他穿越了。
好消息是,在文创公司签了卖身契的周白鉴终于逃脱了甲方的催命咒。
坏消息是,一身粗褐空腹卧雪。
这样下去不是饿死就是冻死。
摸摸漏风的衣兜,身无分文,只有根打狗棍孤零零半掩在一旁雪中。
周白鉴拿起棍子,眼见那只狗牙呲得更狠,白花花的米粒顺着豁口边吃边漏。
“安心吃你的。”周白鉴视线从狗盆中离开,揣手向巷口踱步而去。
他掬净雪清理了一下手脸,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从下摆轻易撕下一条粗布,简单将头发束于头顶。
还没出完全出巷口,就见一老一少两个乞丐样的人冲他快步走来,周白鉴心头一跳,紧抱住自己唯一的财产。
“帮主——”隔着三丈远,那小乞丐就迫不及待冲他叫嚷出声,“俺们今个开张了,摸了三文钱!”
周白鉴眉心一跳,左右看看,确定小乞丐是在对他说话,不由得面露古怪。
那落后一步的老乞丐晃悠悠寻了块大石头盘腿坐下,扣着脚里的碎石,道:“小娃娃就是没见过世面,小偷小摸不成大器。”
老头斜睨了一眼沉默的周白鉴,唤道:“帮主?”
“所言甚是,”周白鉴飞速带入身份,直接问道,“有吃的没?”
小乞丐连忙上道地从怀里翻出半个馒头,递给快要饿死的帮主。
“谢……”周白鉴下意识道谢,却意识到这不合适,啃了口干硬的馒头,话音一转,“讲讲你们今天的收获?”
本以为训斥小乞丐不该偷偷摸摸的老乞丐会说出点正经本事,却不料抖搂出的东西更加炸裂。
偷抢卖惨,无所不用其极。
关键老爷子讲得津津有味,还挺骄傲。
“他在说啥子?”小乞丐好奇。
“说他拉脚挣了五个铜板,”周白鉴松开捂住小乞丐耳朵的手,叹道,“这不行,我们是正经帮派,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地痞流氓。”
言毕,就见两人齐刷刷用不解又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周白鉴梗住。
难道不是吗?
他穿越就算了,还穿成了古代小混混的头头!?
借着穿越常见失忆借口,他很快摸清了这所谓丐帮帮主名头的来路。
他们这挂名丐帮,只是正统丐帮的小分支,收益不景气的那几年,帮众有手有脚的都去当了壮劳丁,帮内老弱病残只剩十来人,原身因为能一口气炫五个馒头,迅速当上了帮主。
简而言之,就是没什么话语权和威信力,无事吉祥物,出事冤大头。
周白鉴泫然欲泣。
帮派法人,狗都不当。
“弟兄们,我有一个想法。”周白鉴沉思片刻,决定重振帮派荣光。
唯二弟兄:“?”
“黎州城其实遍地黄金,只要我们另辟蹊径,发家致富不是梦,”周白鉴言简意赅,“简单说,就是捡垃圾,改垃圾,挣大钱。”
一时间安静得只剩下老鼠翻垃圾堆的悉索声。
老乞丐沉默半晌,清咳两声,拉着小乞丐就要走,“歇够了吧,走了娃子,带你去见见世面,找个富户练练手。”
一个东西咻地飞过,直奔老乞丐而来。
老乞丐眼中精光一闪,反应极快,一个干脆的后空翻,躲开的同时,将暗器擦着周白鉴的发梢,踢进后方的木梁。
力入三分木。
周白鉴随意抹去脸侧血线,凑过去,用食指拨了拨钉在木中的碎瓷片。
啧啧赞叹着,周白鉴抱拳,冲老乞丐道:“前辈好身手,可否留步听晚辈一言。”
小乞丐拉了拉老者的衣袖,后者无奈地低头看他一眼,冲周白鉴点头:“帮主的话,不敢不听。”
可以看出,双方都很客套。
周白鉴气定神闲,不疾不徐道:“莫要小看无用之物,像这样一枚废弃的小瓷片,单可做暗器,多可钉木建房,装点固梁,这样的可再利用的东西,随处可见,它们并非只能当作垃圾填埋,善加利用就可以二次变现,就是变成白花花的银子。”
“前辈想来也是见过世面的,不是些目光短浅之辈,能比晚辈更好窥得其中门路,恰是这前无古人之举,最能干出新的事业,再者,虽然改造垃圾看似不够体面,来钱也慢,但等我们做大做强,形成一套流程,不仅能零成本创造价值,积少成多,还能解决困官府久矣的垃圾堆积问题,不愁没个好名声,壮大我丐帮。”
小乞丐似懂非懂,抬头寻求帮助:“三大爷长老!”
感情投资,攻心为上。
丐帮三长老在一声声前辈中迷失了自我,显然颇为受用,缕缕打结的小胡子,屈指敲了敲小乞丐的脑门:“小傻子,说了多少遍,分开叫。”
“哎呦,”小乞丐吃痛捂头,“再敲就真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