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的光亮再次闪烁起来,他紧拍慢拍,还是赶不上这个老古董阵亡的速度。
黑夜如墨入水,顷刻间将世界静默。
井口幽深晦暗,李鸮先一步攀住井梯,纵身跃入其中。
宁钰的视野一片漆黑,也顾不上会不会踩空,撑在井口边缘就要往下跳。
他的脚落在井梯上刚刚踩实,悬在半空的小腿却忽然停滞。
灰黑粘液如藤蔓般盘在腿间,没时间反应,那力道顿时缠绕收紧,瞬间拉住他的小腿拽离井道。
胶体分支缠上脖颈,喉管被外力压迫紧收,呼救被掐断嗓中,宁钰条件反射地抽枪瞄准腿上的粘液。
扳机扣动的前一秒,一道灰黑的胶状肢体从下方袭来,精准地将他手中的枪击飞出去,粘液带着宁钰飞速没入黑暗,在废墟之中拖起一道宽大的沙尘。
背包磨出沙沙声响,摩擦力推起后背衣物,在裸露的皮肤上划出无数道细碎血痕。
他只能下意识抓住附近的建筑废墟,试图把拖拽自己的力道拦停截断。
那只异化体在拐角处撞翻一处围墙,他终于抓到机会,把自己卡在一根折断的路牌铁杆上。
空出来的手抽出匕首,猛地刺向攥在脖子上的粘液,随着虎口一阵酥麻,刀刃传出了一阵撞击硬物的清脆声响。
异化体突然大声嚎叫起来,骤然加重的力道几乎要把宁钰的小腿骨捏碎。
路牌发出弯折的悲鸣,楔进地面的钢钉被根根拔起。
窒息的红晕一点点漫上脸颊,他抓紧铁杆,趁着意识还没消散,拼尽全力把尖刃扎入胶体之中。
紧密的粘液终于出现松动,氧气在一瞬间涌入肺部,宁钰喉头一痒,立刻剧烈咳嗽起来。
那道松动的粘液从他咽喉处溶解,又立刻凝结成团,裹挟着他的手腕,狠狠砸向碎石遍布的地面。
匕首脱手飞远,宁钰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他下意识想要抽身躲开,酸腐的腥风却已经近在咫尺,充斥在鼻腔之间。
“趴下!”
低沉的嗓音和风声一起拂过耳际,宁钰怔神片刻,随后立即将头埋进手臂。
爆破的火光直冲夜空,异化体尖啸着抽回肢体,巨大的躯体蠕动起来,挣扎着将那些点燃的皮肤粘液甩落在地。
宁钰小腿上的力道一卸,再抬头时,李鸮已经拎着他下落到井底的隧道之中。
井道入口被旋紧关死,异化体迟来一步,在铁阀上撞击出刺耳的砰砰钝响。
隧道里亮着昏黄的应急照明灯,厚重的阀门在一次次重击下逐渐畸变,安全时间所剩无几,两人无心休整,稳下身形后便迈步动身。
宁钰紧跟上脚步,步子不自觉地开始打飘,肾上腺素已经褪得一干二净,迟来的股股灼痛在毫不停歇地冲击大脑皮层。
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渗出冷汗,隧道内穿堂风一过,贴在身上的衣服就越发生寒,冻得他唇齿打颤。
他的眉头几乎要皱成一团,嵌入掌心的指尖硌出几道透红的甲痕,却仍无法掩盖后背火辣的痛感。
不远处的身形停步,宁钰抬起头和人四目相对,这才反应过来那是在等自己。他觉得莫名尴尬,只能热着耳根快步赶去。
窄门后的空间豁然开朗,李鸮将门后的器械清离,率先开路进屋。
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随之将鼻腔里的腥臭一扫而空。
屋子不算大,四周紧密地排放着大小各异的铁架,后方的角落里还安置着张转运床,整个空间像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安全屋。
架上放满了各式瓶罐和医疗用品,药品的种类并不齐全,大部分都是抗生素和消毒剂,部分格子中还码放着类似档案的文件资料。
所有物件都被盖上一层厚重的灰,两人踏足落脚,扬起满地的尘埃。
李鸮掩住口鼻,在铁架间挑挑拣拣,没一会就拿着一堆东西丢在床上,招手让宁钰过去。
宁钰咳得眼冒金星,走到床边才勉强看清轮廓,只知道应该是一些纱布和瓶罐。还没来得及道谢,李鸮的背影就又一次消失在铁架群里。
他心底琢磨,也不方便过问,打算先领下好意,等处理包扎完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他翻肩拉去外套,伸出两手揭起衣摆,脱下被磨得起花的上衣。
室内的电源电路大概率是故障老化了,所有照明设施都派不上用场。他只能把瓶身放在月光下头,透过窗上木板间的缝隙,勉强辨认标签上的文字。
手写的笔迹在纸面上洇出一圈毛边,用得还不是他熟悉的语言文字。
幸亏长时间在各个地界摸爬滚打,他接触到的东西足够多,即便不了解其他语种,看见眼熟的字符组合也能认得出它指代的是什么意思。
可那人不是不识字吗?
他满脑子疑问,从瓶罐里挑出贴着双氧水标签的大瓶,旋开盖子朝后背一下下淋去。
刺痛接连不断,疼到最后甚至都没了知觉。
“给我。”
声音冷不丁地在身后响起,宁钰思考得正入神,一下子被吓得打了个哆嗦,手里的瓶子差点脱手落地。
“啊?”
“你太磨蹭了。”
李鸮夺过瓶身,一把掐住他的肩颈,双氧水倾泻而下,快速把伤口上的沙砾冲落。
大面积的灼痛燃过,神经都区分不出该疼哪块皮肉,宁钰猛地打直脊骨,险些没忍住蜷缩蹲地。
短痛的峰点过后,整片后背都轻盈不少。
他拧着眉,面朝木板间透亮的缝隙,莫名感到一阵丢人,可又不想把场面搞得太尴尬,便随口扯了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