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人儿脸颊渐渐红润似在酣睡，谢珏就这样守着她，一直到了深夜。

“谢世子，奴婢叫人铺好了客房，您先去休息吧，公主这边奴婢会守着的。”

金露看着桌上未动的食物，眼中闪过忧色。

“灯盏暗了些，你叫人添上。”许久未说话，他声音迟缓若初学。

金露无奈应声，慢慢迟迟不醒，在身边伺候了十余年的金露此时早早也想到了公主生来带有的怪疾，只是公主好了许久未在发作，她一时不愿往那个方向想。

没有怪疾缠身，公主性子都活泼了不少。

看谢世子这般在乎公主，她由衷替公主高兴，至少在大裕，公主有了能相伴一生的人。

谢珏一夜未合眼，眼中血丝弥满，慢慢也一夜未醒，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这样的情况，慢慢更像是如以往陷入沉睡，只是不知如今，在她梦中的恶兽是否会出现，他是否又能入她梦境。

种种猜测，都叫他无法安睡。

五公主所作所为，定不会让慢慢情绪激动至此。

其中是否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变回以前的模样。

他们第一次真正相遇时，慢慢已经快要克制不住昏睡过去，是他们相触的一瞬间，她清醒过来，为何这次……他没能将她唤醒。

他表面维持的平静渐渐瓦解，泄洪一般，眼眶红着，泪珠一串串滴落在锦被上，染出一片深色。

一向矜傲的少年情绪陡然崩溃。

“扣——扣——”

金露叩响房门，语中含忿，“谢世子，宫里来人问公主可醒来，是陛下身边的公公，说是替陛下来看望公主的。”

谢珏动了动干裂的唇，“慢慢还未醒，你转告他，说公主因五公主无端的羞辱，怪疾复发，若他问起以往可有这种情况发生，你便说有。”

金露很快领悟，“奴婢知道，这就去回。”

谢珏的眼神渐渐冷下，五公主本人都不愿亲自登门道歉，看来是觉得此事并不严重，仗着自己是陛下的女儿，又有贵妃护着。

金露如谢珏所言回复，那位公公果然追问不休。

“奴婢自小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幼时被王宫中的其他公主、王子冲撞推倒，昏睡三天三夜都未醒，滴水难进，等公主苏醒时，人已经消瘦了一大圈，即便王宫中的补药吊着，也差点去了半条命。”

“我们公主是王和王后最疼爱的公主，正因我们王欲向与大裕修好这才让公主随使臣入京，大裕皇帝的女儿无端羞辱我们公主，这又算怎么回事！”

“昨日那么多人在场，难道我们会无端陷害你们大裕的公主吗！”

金露声声质问道，情绪激动时泪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流下。

王公公被她这幅模样骇住，但毕竟是宫中老人，表面上的依旧不乱。

“既然晏和公主至今昏迷，杂家这方出宫奉皇上之命协太医来，可否叫太医未公主诊断，杂家也好回去向陛下复命。”

金露抹去脸上的泪，“奴婢也不为难公公，只是公主如今身在大裕，了无依靠，奴婢方才若是冲了公公，还请公公见谅。”

“杂家理解，还请姑娘带路。”

在晏和公主院中看见谢世子，王公公起初有一丝惊讶，但想起京中盛传谢国公世子对晏和公主如何爱护的言论，顿时不觉奇怪，他恭敬地打了声招呼，观其眼下青黑，眼中布满血丝微微红肿，心中对方才金露所言已经信了九成。

等太医出来，所言与昨日郎中所言一般，顺带拿出了一瓶祛疤的药膏交到了金露手中。

出了安西邸大门，王公公问太医如何。

太医思考片刻答：“既然晏和公主已有一日未醒，思及公主怪疾，是有如此可能。”

王公公叹了一声，对于回宫后如何向陛下回复已有计较。

果不其然，下午安西邸传来皇宫中的消息，一批批上等的药材送入安西邸，还有太医驻安西邸为慢慢每日诊断，至于五公主，陛下下令其禁足两月，等慢慢苏醒后必须亲自登门道歉。

皇宫之中，高雅声声质问传旨的王公公：“我是父皇的女儿，父皇为何禁我足，是她拉我下去的，她身边的侍女早早便将她救了起来，她定是装的！”

“五公主，陛下派杂家带着太医前去安西邸，晏和公主确实未醒。”

“定是她叫人收买了你，你才会胡乱在父皇面前说话！”

王公公叹：“公主，这已经是贵妃娘娘求过情的结果，若闹到陛下面前，公主的惩罚怕是会加重。”

说罢，王公公离去，一群侍卫驻守在了大门外。

·

室内昏暗，纱幔垂下，一层层堆叠，深浅不一。透过撩起的一角，里面的身影若隐若现。

谢珏脚步略显迟钝，缓缓靠近。

已经过去了三日，慢慢还未醒，好在期间喂得进一些粥和药。手上的伤也结痂脱落了不少，他每日替她擦着太医拿来的祛疤药。

慢慢看上去未曾消瘦，谢珏却清减了不少，原本裁剪合身的衣物像是平白大了一圈。

起初金露见他不吃不喝，忧心之下去到谢府告知了谢夫人。

如今谢珏每日三餐都有娘来盯着他，李泽宇他们从食肆买来他常爱吃的菜也劝慰他，即便如此，他依旧瘦了不少。

他这几日断断续续浅眠，每一次都没能去到那个熟悉的梦境之中。

谢珏走到床榻边停下，床榻上的人儿呼吸浅浅，肤白如雪，唇红似焰，凌乱的发丝散落在锦褥上。

彷若是世间唯一的亮色。

他从未见过慢慢熟睡时的模样，只要一想到她表面安睡的背后，无穷尽的恶狼一遍遍分食她的血肉，他便不可抑制地感到揪心与无力。